皮卡瑶

“你想放弃的每一秒钟,都是紧要关头。”

【老九门】【一八/佛八】少年恋爱守则(13-14)

    次日依然是个雨天,半天云雾满天风。明叔顶着雨出去收账了,因此也没管他。齐铁嘴天生十足的懒骨头,睁眼一看外头雨势不小,心想生意必然清淡,在被窝里先就一喜。

    “小满!起来啦!”

    他裹着大棉被在床上滚了两滚,躺在床上,扯着嗓子就开喊。

    “快起!我都饿了。”

    无论是城里多了个小卦堂,还是九门里齐家的败家子又出新招,把香堂改成了算命摊子,快一个礼拜过去了,都没在长沙掀起什么浪来。与其说没人肯来试这半大孩子通神的本事,倒不如说他这一举动当真是无声无臭——压根没人知道。

    亏得齐铁嘴心大,只想着今天能偷个懒儿。明叔又不在,他磨磨蹭蹭吃了饭,就闲坐在卦堂里,哼着小曲儿摆弄罗盘,别提多快活了。

    半上午的时候,解彬来了。

    解大少爷生来就是操心的命,生怕齐铁嘴一个不察,给人卖了都不知道。今天刚好逢雨,早上到解语楼转了一圈,索性直接把车开到齐铁嘴家来了。

    小满探进个脑袋。“东家,解大少爷来了。”

    话音未落,解彬已经将伞靠在外头,走了进来。天气渐凉,他换了一件挺括的西装大衣,整个人显得颀长,一副青年才俊的模样。

    “哟,又玩你那指南针呢,无不无聊。”解彬一眼扫到齐铁嘴披着大袄,东倒西歪瘫在椅子里的模样,立刻嫌弃道。“你几岁了?看着怎么像没断奶呢。”

    “致如,稀客呀。”齐铁嘴放下罗盘道,“两天没空来我这儿监督,忙坏了吧?”

    “你倒有自知之明。”解彬道,“那个张启山呢?还在你家?”

    “你这也太直接了。”齐铁嘴故作无辜,笑道,“他伤没好,我还能赶人家走啊,总得负责到底,是不是?”

    “你有这么好心?”解彬挑眉,表情有点不可言说。“到底是欠人情,还是看人家长得俊啊?”

    “拉倒吧,他长得俊,还能比我俊?笑话。”齐铁嘴嗤之以鼻,“也不知道你那眼睛怎么长的。”

    下雨天,卦堂大门也是敞开的。街对过,榕树下停着一辆车,一个人正拿着小望远镜,透过雨幕往那边看着。

    “确定是这家?”

    那人看了片刻,放下望远镜,露出一张苍白秀气的脸,眉头紧皱。他很年轻,大概二十七八岁,脸颊却凹了下去,显得瘦削,不健康。

    “应该就是,我们刀子都掏出来了,那家伙不敢说假话。”

    “这样啊。”郭存慧如有所思,喃喃道:“难怪姓齐的百般推托,原来和这人是一路。”

    “姓齐的?”旁边那人疑惑道:“难道,这小子就是……”

    “正是。”郭存慧冷笑一声,“长沙鼎鼎大名的九门,下三门齐家的少爷。怪不得我请了人家两回,都请不动他的大驾。”

    “不会吧?一个算命的,您都请不动,谁给他这么大胆子?”

    “你有所不知。”郭存慧将望远镜轻轻抛在车座上,望着卦堂不远处停着的解彬的车。何况,屋里十有八九,还藏着那个杀了洋行老板、伤了十几个人的小子。

    “人家本事大着呢,不稀罕到我们这儿找靠山……”

    “那——要进去吗?”

    “先不。解家可没必要得罪。”郭存慧竖起一只手指,摇了摇。“就在这儿等吧。等解大少走了,你们去给我试试。”


    “东家,有客来。”

    解彬此来当然也有正事,跟他闲磕了两句牙,就到后头去给张启山看伤换药了。齐铁嘴抬起头,小满正引着个裹得严实的中年男子进来,将他带到齐铁嘴对面。

    “先生请坐。”

    齐铁嘴朝小满点点头,小满退了出去,那人又是揪又是扯,许久才把那些乱七八糟的遮掩除去。齐铁嘴一看,这人矮胖身材,大脑袋,穿一套不鲜亮的酱紫衣裳,冲他笑得谄媚。

    “八爷,近来……可好啊?”

    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,齐铁嘴一哆嗦,鸡皮疙瘩起了一身,暗道真俗!

    这人居然是孙宝辛,几日不见,憔悴了十分。

    “原来是孙老板,好久没见,您近来发财啊。”

    “别别,托您的福,托您的福。”孙宝辛遭此一劫,早没了先头那份嚣张气焰。将手边一个匣子打开,里头是个小方鼎。

    “嗯?”齐铁嘴疑道:“这不是孙掌柜月初来瞧过那个鼎吗?上次您可是给我狠狠压了一道,还说瞧不上呢。”

    “哈哈,哪里,哪里,我可是刚付了钞票哪。”孙宝辛强作一副笑容,“早就听说您这东西好,也一早就瞧中了这个鼎。这不,今儿特意过来,就是怕叫别人给收去了。”

    齐铁嘴一挑眉,道:“这倒奇了。我那天还听伙计说,这东西整个儿一破铜烂铁,十分之一价钱,人家都看不上呢。”

    “哪里的话。”孙宝辛有点窘,强笑道:“小伙计的话,您大可不必放在心上。”

    齐铁嘴微微一笑,也不再为难,坐直些,道:“孙老板大驾光临,难道还有别的事?”

    “没,没。”

    孙宝辛脸色有点发白,答应着,心里纠结不定。乌斯他们出师不利,死的死伤的伤,而这一切,竟然是因为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?更何况,他那天是亲眼所见,那人和齐家这位少爷同行。

    乌斯完蛋了,他身上有这层干系,沈南山肯定是靠不住了,要是这位齐少爷真有什么大神通,和他拉拉关系,总能挽救一二吧……

    想到这里,孙宝辛擦了擦额上冷汗,强作镇定道:“也没别的事,只是前些日子,内子偶失一镯……素日放在妆台上的,必定是丫鬟偷了去。几番盘问都没人应,内子一气之下,叫人把贴身的大丫头打了一顿。”

    他迟疑片刻,低声道:“不想这丫头脾气倔强,竟然上吊死了。这几日,内子每夜频惊,慌乱不宁,我斗胆向八爷问一卦,看能否……”

    “能否如何?”

    “能否做法镇压,令魂魄——不能害人?”

    “我非事此业。”齐铁嘴冷声道:“若要做法,该找和尚道士才对。”

    “是是,我说错了,八爷海涵。还请您好歹想个法子,宽宽内子之心。”

    “是宽尊夫人之心,还是宽孙老板您的心?”

    “……”

    孙宝辛脸色更白了,冷汗涔涔,像被一口说破了心事。齐铁嘴叹了口气,抓一小撮香末投入铜炉,将笔墨推给他。

    “任写一字就是。”

    孙宝辛提笔,手指颤抖半日,道:“今日此来,是向八爷问事,就写个‘问’字吧。”

    齐铁嘴盯着那个笔墨淋漓的字,缓缓说:“口在门中,东西并未丢失,让尊夫人再找找吧。从字象上看,内帏生口舌是非……尊夫人此举,必有人背地挑唆。这丫鬟生前为人如何?”

    “倒蛮勤快。”说到这个话题,孙宝辛似乎镇定了些。“内子前些天还提起,要涨她月钱。至于为人究竟如何,我不大熟,说不清。”

    齐铁嘴愈听愈蹙眉,将那张字纸拿起来,凑到火上,慢慢烧成了一团余烬。

    “只消让尊夫人盘问身边另外得力的大丫鬟,便一概知晓。孙老板,不送了。”

    不难想,夫人的贴身大丫鬟一贯老实肯干,将提拔前夕,却犯了盗窃官司,打落尘埃,自然是同辈丫鬟气不过,偷着将夫人爱物藏起一件,不过想拖拖她后腿,孰料会闹出人命官司?

    说来说去,不过命运颠倒,人心难测,又怎说得清?

    孙宝辛不解,只听得他送客,站起来,不禁急道:“等——等等。”

    他此来还是借个由头,想讨两句实话:那人到底是不是齐家派去的?齐家为什么要和政府官员过不去?他坏了这件事,会不会被两边都当成绊脚石……?

    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。还没问出口,齐铁嘴也站了起来,他才忽然觉得,这个他们一直看不起的小少爷猛然长得比他还高了,居然像个大人。

    “孙老板,您想问的,都不是我这卦堂能答的。”

    这么近,他能辨出齐铁嘴的睫毛,说话时嘴唇小幅度地、平静地开合,牵出脸颊上浅浅的酒窝。

    这位标致的、不着调的少爷也看着他,话里有话地说——

    “孙老板花了钱,我当然给您算一卦。这卦堂没别的能耐,只有这点微末本事,至于别的,我没那个心思,也没那个本事。

    “另外,齐某还得奉劝您,没那个金刚钻,就别去揽瓷器活儿。钱挣得多当然好,可是,也得有命花呀。

    “您来的时候裹这么严实,我就知道这道理您懂。有些事情,还是别往上凑的是。好自珍重吧。”

    孙宝辛心下恍惚有了点数,也不顾头上冷汗,起身将遮掩都穿戴上,游魂似地走了。


    吃了午饭,解彬被自家伙计叫回去了。三四点钟,雨愈发大,瓢泼一般,一个登门的都没了。

    看空摊是个无聊活儿,齐铁嘴索性拽了一条小绒毯披上,在桌上伏着打起了盹儿。

    “八爷来啦,吃点儿什么?”

    他恍恍惚惚,觉得进了饭馆儿,落座点菜,熟悉如行云流水,一口气点了十来个。菜一样一样端上来,又加送敬菜两道、炒饭一盘,凑过去一闻,那叫一个香气扑鼻。

    “八爷?八爷?”

    “上!接着上……”

    “八爷!醒醒!”

    “啊?”齐铁嘴一惊,忽然醒了过来。“谁叫我?”

    “哎哟,您可醒了。”小满松了口气,“来了两位客人,要求卦呢。”

    到口的饭给飞了,齐铁嘴抑郁不已,只好裹了裹身上的小毯子,揉揉脸。

    “谁啊,这么大雨还求卦?你跟他说,丢了孩子失了火赶紧报官,算卦可没那么快啊。”

    “知道。人家没丢孩子。”小满催道,“快点儿,坐好了,我可叫进来了啊。”

    “好好好。”齐铁嘴不耐烦道,“你倒积极。”

    “早点收摊,早点吃饭嘛。”

    小满转出去,片刻,两个人闯了进来。齐铁嘴眼皮都没抬,道:“一次只问一位。”

    那俩人骤然僵住,对视一下,退了一个出去。剩下那个大步过来,坐在齐铁嘴面前。

    齐铁嘴心想谁这么不客气,抬眼一瞟,见这家伙横眉立目,面相不大善,心里立刻醒了两分。

    “问什么?”

    按理说,冒雨求卦,自然是有等不得的急事,这人闻言,却骤然一愣。

    齐铁嘴头一偏,他才支吾道:“问,问人下落。”

    “问人下落?”齐铁嘴微笑道:“我是卦摊,不是警局,你找人,怎么找到我卦堂里头来了?”

    那人不解,道:“算命的自然也代寻人,有什么稀奇?”

    齐铁嘴喝口茶,漱了漱,随便道:“算卦代求人下落,是寻访亲友,可不是代人寻仇。看你眉间有煞相,冒雨入我卦堂,若存心不正,劝你还是趁早退去。”

    这人心道这小孩儿号称“奇门八算”,莫非真有些神通?心下一怕,气焰顿消,当下一声不吭,站起便走。外头那人不明所以,见他匆匆出来,赶紧跟上。

    到了拐角隐蔽处,那人敲开车窗。

    “郭秘书,这,这奇门八算的确有两手,一眼就看穿了来意,把我赶出来了。”

    “胡说!”郭存慧眼一瞪,厉声道:“一个算命的,没两岁年纪,把你吓成这样?”

    “我不是怕他,我是怕——”

    咔哒一声,一把枪抵在脑门上,冷硬怕人。他立刻软了脚,结巴道:“郭秘书,别,别别。”

    “少废话,去不去?”郭存慧冷声道:“又没让你抓他,就去给我搞清楚,那个人究竟在不在这儿!”

    这些人都是流氓打手,平常不过勒索点小钱、卖点私货,哪见过这场面,吓得答应不迭,转身欲走,郭存慧又叫:“回来!”

    车窗摇下,里面抛出一把刀。

    “去吧。吓吓他,可别真干掉了。”

    郭存慧又拿起望远镜,看着两人踢门而入,小伙计大叫:“哎,什么人?私闯民宅啦!”

    屋里可能是掀翻了什么大件家具,巨响震天,那小伙计急得喊。片刻,嘈杂戛然而止,两个打手先后跌出门来,一瘸一拐,爬起就跑。

    “走。”郭存慧心里有了数,招呼司机。不等他们追上,已经扬长而去。

    “还真是存心作对啊……”郭存慧将望远镜收起,抛在一边,冷笑道:“这个小算命的,好大胆子。”

    司机低声道:“可要朝行动处借点人来?背几支枪,手到擒来,随随便便就抄了他场子。”

    “不好。”郭存慧想了想,摇头道:“沈主任立足没稳,何必授人以柄?再有,解家也不好得罪。”

    “难道就这么算了?”

    郭存慧冷笑两声,似乎有些疲倦,倚在靠背上。

    “当初事情不是咱们一头做下的,现在这木梢也不能我们独自来扛。乌斯洋行不是有人吗?他们本事这么大,就交给他们盯着吧。”


    “我操,张启山,你他妈是不要命了吧!”齐铁嘴的声音有点哆嗦,像只欲哭无泪的小兽。

    卦堂里一片狼藉,卦案宽大结实,掀不翻,上头香炉笔砚给砸了个粉碎,泼了一地墨。椅子全是四脚朝天的,仅有一把还正着,张启山靠在圆滑的弧形椅背里,像疼,又像是脱了力,半阖着眼睛喘息。

    “嘿!张启山!你他妈说话啊!还活着没!”

    齐铁嘴被泼了一杯热茶,胳膊烫红了一大片。他挽着一只袖子,拼命在摇张启山。

    片刻,张启山才不再那么用力地呼吸了,睁开眼睛,“别摇了,真的,别摇了……再摇我就吐了。”

    他脸色太白了,齐铁嘴吓得赶紧松开手,凑过去东看西看。

    “没事吗?真的没事吗?”

    “……没事。”

    张启山终于缓过了气。解彬刚换的纱布又崩开了,血流得他有点发晕。

    “麻烦你……”他朝自己肋下瞟了一眼,“你再不管管我的话,我觉得,我可能又要失血过多了。”

    太累了。张启山闭上了嘴,也闭上了眼睛,任凭齐铁嘴和小满大呼小叫地把他往里抬。

    太小看我了。他心想。算命的,真应该让你看看我那天是怎么以一敌二十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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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不小心写太多了…又不太好断开,索性两节一起发惹

小张哥哥是最棒的' =͟͟͞͞(Ŏ◊Ŏ ‧̣̥̇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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