皮卡瑶

“你想放弃的每一秒钟,都是紧要关头。”

【老九门】【一八/佛八】少年恋爱守则(15)

     年底一贯是生意场上忙得最如火如荼的日子,解家跟齐家一样,也是“商”一流,可不知道是解家老爷子经商有道,还是归功于小辈里有几个解彬这样的好孩子,齐家渐渐沦为浇花玩鸟算命大本营的时候,解家精英们正因为时近岁末,整天忙得团团转。

    因此,第二天一大早,解彬打开伙计小跑进来塞的小纸条,一口血冲上来,险些摔了手里那根金笔。

    纸条不大,字不少,深入浅出地描绘了一番昨天傍晚齐家卦堂发生的恶性事件——两个地痞流氓装成客人,打进卦堂,砸坏家具若干,泼了一壶好茶,烫了他大少爷娇贵的胳膊……

    几百字后齐铁嘴表示,因为两个家伙身手实在稀松,上不了台面,孙宝辛又主动来和他示了好,所以初步判断,可能是洋行干的。

    桌上电话响了。解彬接起来,一边虚与委蛇,一边继续一目十行地扫下去。

    写到最后,已经有点挤,齐铁嘴把字缩了又缩,谨慎地写了一句“张与人交手受伤望速来”。

    “……”

    解彬强压着火,忍着打完了电话,还要客客气气对伙计说:“辛苦了,去忙吧。”

    伙计不知道什么事,自然也没有管他的份儿,客气两句就走了,只觉得自家大少爷挂电话的声音比平常稍重了两分。

    可怜解大少爷脚不沾地忙了一天,心里还一直记挂着,散了会,开车就奔齐家。

    齐铁嘴整个一没心没肺的小崽儿,解彬大步冲进来,迎头就看到他架着二郎腿坐在院子里,一只手在盘里抓点心,另一只手揪着腿上扒着的一条狗耳朵,揉得正欢。

    “致如,你来啦!”齐铁嘴冲他咧嘴一笑。

    解彬看他这副样子,气不打一处来,千言万语,终于汇聚成劈头一句——

    “你他妈家里就不能装个电话?!”

    齐铁嘴无辜,一摊手,“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,整天沉迷于买洋货吗?”

    “你不买洋货我没意见,但是能不能别老靠小纸条联系?你以为这还是飞鸽传书的年头吗?”

    “你还不是来了?管用就行。”齐铁嘴无所谓地说,“还有,你说脏话了,啧啧,这就是日本留学生的素质。”

    “……”

    解彬一团火变成了无奈,再也烧不起来,只能压在炉子底儿,气冲冲地直冒烟。

    “你又从哪儿捡的一条狗?”他斜着眼睛,打量齐铁嘴正撸的那条黄毛瘦狗。它尾巴长腿短,呲着几颗狗牙,长得着实不怎么体面。

    “东街。”齐铁嘴笑眯眯地摸了两把狗头,“好看吧?”

    解彬哼了一声,七分嫌弃,还有三分不怀好意。

    “还凑合。对了,这回该排第几了?”

    齐铁嘴的生活经验和动手能力不足以支撑他养活自己之外的活物,偏又爱招猫逗狗地惹人嫌,动不动惹得走丢的无主狗跟着他乱转,心一软,也就隔三差五捡回家里来。

    他养不好,又不舍得扔,只好东求西告地送人。因为随便,又好记,索性按顺序起名,“一二三四”地瞎叫。

    齐铁嘴非但没恼,还眨眨眼睛,冲他露出了一个堪称甜蜜的微笑。

    “那还不简单,老九啊。”

    解彬眉毛一跳。“上回明明第七,老八呢?怎么就轮到老九了?”

    “跳过了,哈哈哈哈。”齐铁嘴一边啧啧叫狗,一边得意地揉着狗头。“你看,长得像不像你?”

    “……”

    那狗善解人意地扭过头来,冲解彬摇着尾巴,露出一排歪歪扭扭的小白牙。

    解彬觉得自己可能要疯了。

    不得不感慨解大少爷的人道主义精神,到底还是给张启山做了检查。检查结果很无聊,张启山恢复飞快,这点程度并没有造成特别严重的后果,只是原本骨裂的地方又有要分崩离析的趋势,伤口因为重复撕裂,可能会落个过分难看的疤。

    “静养,静养,还是静养。”解彬揉着抽疼的额角,像个老妈子一样说,“我真的受够了你们这种伤号,永远不会听医嘱。”

    齐铁嘴很讨人嫌地伸出脑袋问:“有没有什么秘方?西洋神药——东洋的也行——就是那种可以祛疤除印,促进恢复,强身健体,延年益寿的?”

    “电线杆上贴的那种小广告比较适合你,想活几百岁就活几百岁。”解彬回答,“别来烦我了。求你了。”


    不知道是被张启山这种不遵医嘱的伤号气到了,还是受不了那条狗的名字,又可能是因为齐铁嘴依然没有听他的,在家里装个电话,接下来的一个多礼拜里,任凭齐铁嘴天天打发小满去送纸条,解大少爷都坚决没再登门。

    天还没大亮,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,晨风吹曳着院中几株桂树。桂叶浓绿,经冬未凋,桂花却是九月里就给齐铁嘴摘了下来,本想试着做桂花糕,终究还是没做成,零零碎碎,都给糟蹋了。素心蜡梅这时节倒开得好,数点浓郁的黄,像一一点画上去的,乍经冷,别有一股幽芳。

    这一磨蹭,时令已经几步迈过了大雪,天亮得晚,齐铁嘴素喜的活动都不宜做,起早了就无所事事,趿拉着鞋在廊下来来回回,不时叫唤两声。

    “小满,别睡了,起来!”

    “小满!起床啦!”

    “……”

    没人应。小满十三四岁,正贪睡。齐铁嘴又叫几声,不听答应,摸摸自己饿扁的肚子,哼哼唧唧着进了厨房。

    他的作息时间硬是被明叔和张启山给掰过来的,就为了让他早点起床,早点到卦堂营业。孙宝辛回家后将夫人身边的丫鬟一审,果然交出了镯子,也哭着说了陷害别人的实情。孙胖子对齐铁嘴的话信到了十成,夜深人静时不免冷汗涔涔,也不敢再和政府洋行这些人勾连了。

    这种神神叨叨的事情是人最爱搬弄的。经孙家人添油加醋一说,齐铁嘴这“奇门八算”的名头忽然在长沙响亮起来,每天求卦的顿时多了不知几数,外头卦堂加了一应布置,两边厢房则重新打扫,摆了各色玩意儿。这些东西有不少是先前压着销不出去的,现在借了奇门八算的光,一下都炙手可热起来。

    齐少爷的事业终于缓慢起步,迈上了正轨。

    “人呢?吃饭了!”齐铁嘴在院子里叫,“小满!你再不起来,我去打你屁股了!”

    长沙冬天阴湿,屋里经常一整天不进太阳,坐久了比外头还冷,连琴台上的金鱼缸都上了冻,齐铁嘴索性把饭端到院里吃,勉勉强强借一丝太阳的暖意。

    早饭一般都吃得随便,若再像今日小满贪睡,错过烧饭时辰,那就更是……

    “来,快,吃饭了!”

    小满被他三催四叫,终于爬了起来,披着件棉袄,睡眼朦胧地去打水洗脸了。

    “东家,不是我说,你真比笼子里那只八哥还、还……”

    “还怎么样?”

    “还——聒噪!”

    “去你的!”

    齐铁嘴端着饭,腾不出手,作势一踢,小满嘿嘿笑着窜了过去。“留神您那腰!”

    “小兔崽子……”

    齐铁嘴骂道,把托盘放在桌上,朝张启山面前推了推。

    “来,客人先挑。”

    那一枪打得不得不说很“寸”,肋骨骨裂了两根,内脏倒没坏。这种伤压根不是能采取什么办法快速治愈的,只能包扎得结结实实,等它自己慢慢长回去。

    还好张启山年轻,结实,恢复得飞快,起码现在不用躺着,捆结实,平常溜溜达达没问题。

    他顺着齐铁嘴手指看过去,盘子里简单朴素两碗粥,一清二白,一模一样,也不知道熟没熟。

    “挑啊,客气什么。”齐铁嘴大大咧咧地在他对过坐下,说,“这回是我做的,别客气,锅里还有呢,让你喝个够。”

    他说着,顺手拿了一碗,推到张启山面前,自己取了另一碗。

    盘子里还有个三寸的小圆碟,釉色柔和,像朝霞胭脂,揭开盖子——里头居然是几筷子腌白菜。

    “……”

    这个齐铁嘴真有意思,也颇有几分怪。张启山转念一想,估计是他家这样的东西多得不稀罕,故此只能算件寻常家伙吧。

    他心里微动,先前的猜测愈发鲜明,不禁再看齐铁嘴。那家伙脸上挂了一个白米粒儿,正舀一勺粥往嘴边送,停了停,像狠心努力才咽了下去。

    “……”

    张启山顿时又对自己的揣测犹豫了。

    白粥淡而无味,时不时还带点儿夹生。喝了两口,齐铁嘴自己先受不了了,高声喊:“小满!”

    小满草草洗了把脸,飞快拿毛巾擦了擦,冻得呼了两口气。

    “又要什么?”

    “算你小子聪明。”齐铁嘴脸上米粒犹在,浑然不觉,指挥道:“有滋味儿浓、特别下饭的,给我找点来。”

    “我听说读书人都看书下饭,最有滋味。”

    齐铁嘴一个眼刀飞过去。小满一挤眼睛,跟齐铁嘴一样趿拉着鞋,磨磨蹭蹭地到厨房里转了一圈,拿来个酱菜罐。

    “算你识相。”

    齐铁嘴手上舀粥,两只眼睛盯着他转。小满终究不怕他,象征性地弄了两下水瓢,便讨好地对他笑。

    齐铁嘴绷不住,嘴角一动,小满如蒙大赦,飞快地给自己盛了碗粥,坐在旁边。

    “你小子,越来越没规矩,整天就是懒,睡不够。现在可好,连饭都得我自个儿做。”

    齐铁嘴脸上装凶,眼神却不锐利,大概知道自己威吓力不够,用筷子叮叮敲了两下碗边儿。

    小满稀里呼噜咽了两口,“一早上就煮一锅粥,辛苦东家了。”

    “谁说的?”齐铁嘴反驳,环顾一圈,指那碟道:“不是还有菜?”

    小满失笑。

    “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,专等我做。腌白菜这种玩意儿,五个铜板一大棵,东家亲自端端,我看也使得。”

    小满到齐家三年,当年遇灾逃难,与家人走散,吃了不少苦,亏得齐铁嘴收留。齐铁嘴宽厚,又大不了几岁,他压根儿不怕,不但活计凑付,还要时时挑眼。

    齐铁嘴一口咽下嘴里的热粥,不服气道:“你还别看不起,就这棵白菜,花了我五十个铜板都不止。也就是你小子,不识货,在厨房一撂这么久,我要不管,迟早得糟蹋了。”

    “五十个铜板,还掉了好几片叶,哪儿买的?当面撒谎,也不害臊。”

    齐铁嘴难得脸一红,轻轻一拍桌子。小满一伸舌头,起身收拾了碗筷,跑进厨房去了。

    天已大亮,太阳却没出来,整片天都灰蒙蒙的,像罩了层纱。微风吹得腊梅在枝头簌簌地响,恍若小雪打伞声。

    齐铁嘴顺手把干果盘子揪过来,心不在焉地在里面挑拣着。

    两人对坐,张启山望着厨房门,不经意道:“小满这孩子倒不笨,日后若跟你学两手,这辈子就吃穿不愁了。”

    齐铁嘴不屑地哼了一声,一只手在盘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抓着瓜子儿,想了想,身子忽然前倾,探过半张桌子盯着张启山。

    “你猜,我是干什么的?”

    张启山配合地挑了挑眉,“干什么的?”

    齐铁嘴把眼镜推上来,神秘地压低声音:“我吗?不过是个算命的,在江湖上混口饭吃。”他若有所思,拖了个长音,忽地话锋一转,“平白说这个,做什么?”

    他问得直接,张启山愣了一下,还没回答,他又笑了。

    “我知道了,莫非想要我再替你看看运势?”

    他松手把瓜子落回盘里,伸出左手笑得促狭。

    “来吧。”

    张启山慢慢将右手抬起,在犹豫的刹那,齐铁嘴忽然把他的手抓住,不经意似的瞟了一眼,又很快放开了。

    “啊,差点儿忘了。”

    齐铁嘴坐直了身子,捋了捋暗绛棉袍的袖口,坦然道:“若再问的话,可还要给钱的。”

    “……”张启山心想,破产还不是拜你所赐?

    北风更紧了些,一溜儿窗户刮得喀哒响。齐铁嘴起身将窗扇一一拴好,又顺手将廊下一盆小竹移开,免得风刮来摔碎了。冬天竹叶枯涩了些,不如先前那样翠,仿佛也觉瘠瘦了。

    齐铁嘴虽爱花木,却不大会侍弄,心疼地蹲着身子,拨弄良久,喃喃自语: “这天气啊……还该请二爷来看看就好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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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怪萌的我喜欢9

今天烤的蛋挞贼成功✓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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