皮卡瑶

“你想放弃的每一秒钟,都是紧要关头。”

【老九门】【一八/佛八】少年恋爱守则(22)

    “小张哥哥,你是不是从来没牵过姑娘的手啊?”

    “???”

    “嗯?牵过吗?没有吧?反正我觉得没有——”

    “……”

    “哎!你别走啊!”

    齐铁嘴扯着脖子喊,窜了一步想追,奶茶一晃,赶紧站住,换成小碎步在后面撵。

    “换个问题,你跟姑娘说过话吗?”

    齐铁嘴在后面一边滋滋儿地喝奶茶一边傻笑。张启山不快不慢地在前面走,决定等小齐少爷笑够了,忘掉这个话题再自己追上来。

    转眼就到除夕跟前了,街上铺面争奇斗胜地装饰,攀比谁家更新鲜时髦。最惹眼的是电影院,海报被换成了一溜儿鲜亮的彩旗,飘拂的绸子面儿被灯光照着,湖水一样漾着波纹。

    张启山不禁多看了一眼,想起去梨园那天,齐铁嘴逗他说去看大明星。他坐在人力车上偷瞟电影院,想恶补两个明星的名字,去接齐铁嘴的话茬。

    ……其实完全不用。丢过来任何一个话题,齐铁嘴都能饶有兴趣地唠出半个钟头起步的单口相声。

    想到梨园,二月红的面容浮现出来。张启山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:红家是九门第二家,如果能借一点二月红的力气——

    “喂,等等我!”

    齐铁嘴在背后喊。张启山回过头去。夜风拂着小齐少爷的发梢,挡了一点秀气的少年眉眼。软和的大红围巾裹着小半张脸,露出一双眼睛,见他转过身来,立刻笑成弯弯的。

    张启山的心思一瞬间转了回来,觉得自己太不应该,还生出了一点歉疚。

    齐铁嘴救他一次,对他够好的了。

    他定了定神,才扬声对齐铁嘴微笑道:“不急,等你呢。”

    小齐少爷十九岁了,可还像没长大似的,连蹦带跳地追到张启山身边来,把围巾往下拽拽,露出有点泛红的鼻子尖儿。

    “你跑那么快,我可追不上。”

    他一说话,白气就顺着冒出来,在眼镜上晕出一个小圆圈儿。

    “哎,你还还没喝完啊。不喜欢?”

    张启山赶紧低下头灌了几大口糖,浓郁的甜顺进喉咙里,他缓了口气才说:“喜欢。”

    这种不健康的东西他几乎没碰过,可是小齐少爷或许真的是灶王爷跟前的糖人儿托生的,喜欢糖,喜欢枣,喜欢桃片甜糕杏仁酥,全是甜到十足的世俗的快活。

    “是吧,挺甜的。”

    齐铁嘴也咕噜噜地喝,心里暗自得意。捡过那么多流浪狗,他早发现了一条定律——无家可归的狗瞧着再凶,再不肯理人,也打心眼儿里盼着被人捡回家去。

    他瞧瞧张启山,心想这定律没错,果然吃了甜的就乖多了,这还不算,居然还会笑了。

    好在他没把这一发现说出来,一口豪气地干了杯底,咂咂嘴说:“千万别让老头子知道啊,要没收我罗盘的……走,再往前逛逛,我们夜市好吃的多着呢。”

    两人沿着最热闹的一条街走,一路灯光灿烂、游人喧嚷,也算看长沙夜景。

    除夕前几天是购物的集中时段,大小买卖都关得晚。偶有妆饰入时的歌女在路边嬉笑拉客,张启山觉得不应该看,齐铁嘴好奇,眼珠子偶尔偷偷往那边转一圈。

    这种热闹地界他熟,路边的店十家有八家光顾过,忍不住指指点点、唧唧喳喳,像只麻雀从左蹦到右地扑腾。

    “哎,你看那家,说是便宜卖,实际比上月还涨了一半,真当别人不识货呢!”

    他面对着张启山,倒退着蹦蹦跳跳地走,街灯给他的面颊和鼻梁上画出了一道规整流畅的圆印儿,是玳瑁眼镜的影子。

    “这家掌柜的大字不识一斗,专爱附庸风雅,上次抢着给人家制匾,挂上那天一揭绸子,才发现给制倒了。”齐铁嘴露出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,兴致勃勃地挥胳膊。“还有——”

    他没能说完。张启山抢了一步,伸手抓住他,带了回来。一辆疾驰的马车从背后擦过去,高头大马奋蹄而去,丢下一串轻飘飘的铃响。

    “叮铃叮铃叮铃叮铃……”

    鸡毛掸子抓不住,脱手飞了起来。齐铁嘴懵了,还没叫,已经被张启山连同鸡毛掸子一块儿捞住。

    齐铁嘴昏头昏脑地转了个向,结结实实扑到了张启山怀里。

    张启山穿的是他的衣服,却比他高一截儿,胳膊一捞,把他直接圈住。这流光溢彩的一圈儿转得他几乎有点晕眩。

    眼镜没掉。越过张启山的肩膀,满眼人流如织,华灯高照,满眼都是倒撞进来的长沙夜色。

    “小心!”

    “叮铃叮铃叮铃……”

    ……

    辘辘的车声渐消失在街头。齐铁嘴连耳垂儿都烧红了,赶紧一个扑腾,从张启山怀里蹦了出去。

    “那个——谢、谢谢啊。”

    他鸡毛掸子也不要了,赶紧把两只手插回棉袍的衣袋里,好像能缓解一点脸上的烧烫。

    结结巴巴道了句谢,才觉得好像还不够。齐铁嘴飞快地想是不是该解释点什么,可没来得及,张启山已经问:“走吗?”

    张启山倒没什么特殊的表情。许是被齐铁嘴铆劲儿地喂给喂胖了,又或许跟他捡的那条黄毛瘦狗一样看惯了,他斜眼偷看过去,忽然觉得张启山似乎顺眼了,甚至好看起来。

    嗨,人家好心拉他一把,都是男的,别说抱一下,就算亲一下又能怎么样?

    反倒是他,搞得一点都不光明磊落。

    “走,走。那个,没事儿,大马路上,人来人往的,你肯定也不是想亲我。没事儿的,都是男人嘛,没人看。”

    ……

    张启山没答话。齐铁嘴的舌头好像有点不听使唤,打了个磕绊儿,暗自瞥过去。

    他没有黑衣裳,张启山也不肯穿他那些花里胡哨的颜色,只好暂且穿一件灰的,是他去年做的,嫌大。就算散步闲逛,张启山看起来也很挺拔,像个衣裳架子。

    衣裳架子的表情堪称精彩,发觉他在偷看,像喘不过气一样说:“……没关系。”

    求你快别解释了。


    一圈转下来,俩人把门脸儿瞧得过去的店面进了好几家。齐铁嘴买零食一贯大手笔,今天没人管着,小齐少爷指哪打哪,花钱如流水。

    张启山则沦为提东西的主力,左手一叠衬红纸的点心盒儿,右手一大包干果糖食,怀里插个鸡毛掸子,好像插了草标要去卖身。

    “就这个吧,我写个地址,好了给我送过去就行。”

    程记是重头戏。齐铁嘴花大价钱定了个豪华食盒,各种乱七八糟的苏式点心果品腊味一层层堆叠得像座小山。他亲笔写了个卦堂的地址,掏空了荷包里剩下的钱。

    “我才不直接送到解语楼呢,这么好的东西,到日子我亲自给他送去,让他领我一个大人情。”

    乌斯的事儿,毕竟还是解彬下了大力气。齐铁嘴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。

    “第二层那个蜜汁腊肉看起来挺好的……你记得提醒我,到时候先拿出来,咱们三十晚上吃,别让致如知道。”

    程记门上的小铜铃一声脆响,齐铁嘴放开把手,让门在背后合拢。

    张启山说:“回去吗?”齐铁嘴“嗯”了一声,一边从果脯袋子里抓了一把玫瑰桃片,一个个往嘴里塞。

    反正不急,他俩像散步一样慢慢溜达着。等走出这一片,时间已经不早,凉风习习,长沙的夜色也从繁华变成了清淡。

    “转眼就腊月了,到晚上,还真有点儿冷。”

    齐铁嘴把最后一块桃肉丢进嘴里,两手轻拍。糖渣像小雪粒儿一样簌簌掉下去。

    这一带车马已稀,寥寥行人也是酒足饭饱,行色匆匆。快到月底了,月亮亏得剩一弯薄薄的亮痕,宛如一片轻薄的银叶。轻云像鱼鳞般细碎,也被一点微风吹得飘飘浮浮的。

    “不过,冬天这种天气,在长沙已经算可以了。”

    玻璃罩子的街灯泛着黄,照得人面容都有点模糊。齐铁嘴闲闲地说着,偶尔用余光看张启山,可惜视力不佳,天一黑,更要打个对折。

    向东穿过这条街,再折向北,就离卦堂不远了。堂屋里没人,也没点灯,远远看到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。

    深冬了,除了几家小店还没上板,路边只剩下一两个还没收拾的饮食摊。两个人慢慢往家里走去。街旁的梧桐树已经修掉了枝叶,在磨石路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影子。

    “水中藻荇交横,盖竹柏影也。”齐铁嘴顺口道,“这几天越来越冷,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雪。”

    “长沙再冷,也不像——”

    张启山顿了一下。齐铁嘴抬起眼,说:“怎么不说了?”

    “以为你不想听。”

    两个少年在路上对视。齐铁嘴的眼镜上映着闪烁不定的灯光,像团火在晚风里烧。

    凝伫片刻,齐铁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。

    “我可不是不好奇的那种人。”他说,“晚上不是刚说过吗,我就是觉得,你看,你这个人本来也不爱说话,我非逼着你打听来打听去的,那多没意思啊。”

    张启山没笑,声音低了些。“我以为,你……我说了,你也不见得信。”

    看齐铁嘴眉毛一扬,他又赶紧补了一句:“没关系,我理解。做这行,就是这样的。”

    “……所以我的底细你倒是弄明白了。”齐铁嘴快被他气笑了,“不是吧,小张哥哥,你矜持也要有个限度,还要我怎么说啊,难道要我追在你尾巴后面说我想听我想听啊。”

    抬头遥遥望向卦摊,门外灯光还在徐徐摇曳,像夜里起伏的潮水,温柔地一涨一落。

    还没说下去,一阵车轮和脚步声打破了寂静。一辆人力车轧轧而来,又自身边掠过。

    车声杂乱。齐铁嘴追着看过去,恍惚听到张启山说:“抱歉。……谢谢。”

    这两句话太轻太短,一转眼就从耳边溜了过去。车轮声渐远渐轻,齐铁嘴扭过头来。张启山好像努力措辞了很久,齐铁嘴从他稳定的声音里听出了紧张。

    “东北张家,你大概没听说过吧。”

     这几个字本该深埋在长白山积雪之下。张启山整个人都绷紧了,齐铁嘴瞥到什么,定睛看去,张启山的皮肤上正迅速显现出复杂的图案,颜色有点像暗淡的朱砂,绝大部分被衣服遮住,只有边缘顺着衣领一路延伸到耳廓,很快沉淀成了墨黑色。

    “东北张家,张启山。”

    张启山的眼神有点闪躲,沉默的一秒那么漫长,他像等待审判一样抬起头。

    齐铁嘴正看着他。

    “你——”

    齐铁嘴同时也开了口:“耳朵都红了,让你不戴围巾。”

    张启山被打断,竟然不知道怎么接下去,只张了张嘴。

    齐铁嘴被成功地逗笑了。“行了,别紧张别紧张。你还记得有一天早晨一起吃饭吗?就是去梨园前几天,小满还起晚了。”

    张启山懵然地点了点头。那天齐家院子里腊梅开了,刮大风,齐铁嘴抓着他,说要给他看手相。

    “其实我早猜到了,你信吗?那次看到你的手之后,我就更确定了。”

    齐铁嘴越笑越大,嘴角沾着没化的糖,很得意的样子。

    “我有那么傻吗?有吗?”

    张启山愣了一下,蓄势待发似的穷奇纹渐渐隐去了。他惊奇地发现小齐少爷认真起来的时候,镜片下的眼神其实是锐利而清澈的。那种表情出现在他犹带少年气的脸上竟然也相衬,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。

    齐铁嘴半天才笑够,两个人重新往家走,好像一下子达成了一种坦然又快乐的和解。

    小满早睡着了,齐铁嘴没叫他,轻手轻脚地自己开门进去。

    “好啦,到家了,早点睡。”齐铁嘴进门就拽下棉袄,一边还时不时地笑。“哎,小张哥哥,我说你也太正直了吧,这些话憋着不难受啊?”

    “……”

    眼看他又有停不下来的趋势,张启山立刻转身要回屋。齐铁嘴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,在背后压着声音越笑越欢。

    “我错了,小张哥哥,你不光看起来正直,内心也无比正直,无比纯情,绝对没有,绝对绝对没有想亲我哈哈哈哈……”

    “……”

    这天夜里,从来作息都特别规律的少年张启山第一次失眠,不知道是因为放下了千钧重担,还是被“绝对没有想亲我”的魔音穿脑到睡不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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论文使我100年不更新_(:τ」∠)_感谢学校又推迟了送审时间,再改查重我要fong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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