皮卡瑶

“你想放弃的每一秒钟,都是紧要关头。”

【老九门】【一八/佛八】少年恋爱守则(18-19)

    徐长兴是长沙叫得上字号的大酒楼,厨子手艺精到,也颇有点招牌菜式。地段是老了点儿,和新建起来那一片洋楼隔了几条街,却不妨碍老饕寻来——每到上座儿的时候,十几个伙计楼上楼下跑着都忙不过来。

    时近年关,酒楼生意更是热火,再加上是腊八,还没到中午,早就食客盈门了。

    “小齐先生,喝茶,我特地给您沏了个细毛尖儿。”

    各大酒楼都是齐铁嘴平日常来的地方,他现在声名鹊起,柜上当然认得他。伙计殷勤地倒了茶往跟前让,一心想在他面前讨个好。

    “您尝尝,这茶不错,生津解渴不说,还能清心醒神呢。”

    可惜话虽然好,落到此时焦躁的齐铁嘴耳朵里可就完全掉了个个儿,怎么听都有那么一丝讽刺的意思。

    伙计不明就里,还说得滔滔不绝,这位小齐掌柜却眉毛一竖,小脸一板,愤愤地来了一句:“多谢,还是免了。”

    他饿着肚子,哪里耐烦喝这杯茶来清心?

    伙计拍马屁不着,摸不着头脑,只好挠挠头,讷讷地退了出去。

    二月红差人送来的便条齐铁嘴一早就收着了,此时忍不住又掏出来看看,除了那两行小字,也看不出别的花儿来。楼下是散座,这会儿已经嘈嘈杂杂的,不时传来上菜的吆喝,传到耳朵里更让人心烦。

    “哎,你说,他莫不是舍不得一顿饭钱,索性不来了吧。”

    好在还有个张启山陪着等。就是话太少,闷了点儿,只一抬眼回了他个眼神——

    你觉得呢?

    齐铁嘴当然看明白了,嘴一撇,悻悻地又低头去研究那张纸。

    早上二月红打发人递信儿来的时候是小满接下的。他本来就没睡醒,稀里糊涂听了两句,什么都没问,回头再把自己半清不清的内容含糊着说给了齐铁嘴。

    齐铁嘴接过字条,笔致秀润,的确是二月红写的。他也知道红家这段日子客多,出门躲客,也像二月红会干的事儿。

    思前想后,毕竟还是有点按捺不住。齐铁嘴跳起身来,恶狠狠凶巴巴地戳了两下铃。

    还是那个伙计应声推开门,有点怵地探进个脑袋来。这回他倒是学聪明了,把那个恼人的“小”字免了,说:“齐先生,您——”

    没等说完,齐铁嘴立即截口道:“我问你,红家的桌定的是几点?”

    “红老板啊……”

    伙计叨念着,从围裙口袋里掏出厚厚一个夹簿来,没来得及念,就被齐铁嘴夺了过去,只好在旁边指道:“哪,这个就是。您瞧,是红府上亲自来人订的,还特地嘱咐留个好包间呢。”

    伙计的字虽然写得粗笨,内容倒很明白,没什么问题。

    齐铁嘴正翻来覆去地想找出点什么蛛丝马迹,张启山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背后,指着订单角上一个小小的“红”字圆印说: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 “哎哟,张启山,你可真是——见没见过世面,这不就是红家订桌记账盖的章儿嘛!”

    齐铁嘴忍不住嚷了起来,一回头,跟张启山的眼神碰到一起,不由又莫名哑了火。

    “……”

    张启山盯了他一眼,把眼光投回伙计脸上,伙计小心答道:“是,是红府记账盖的章。”

    齐铁嘴这才回过味儿来,扭头给了张启山一个不知所谓的复杂眼神:好家伙,看着一派正直,还搞什么路见不平见义勇为——

    原来全是装的!

    张启山假装没看懂。齐铁嘴用力盯了那个小圆印好几眼,下定决心,手一挥。

    “不等他了!有什么招牌菜,尽量给我挑好的上,千万别省,回头不够的全部记账,你们直接派人到他府上拿去。”

    “……”伙计赶紧记下来,急匆匆出去安排菜了。

    至此,齐铁嘴终于有心情好好坐下喝那杯清心醒神的茶,来试图进一步清空自己的胃了。

    两个人终于都坐好了,像舒了一口气、终于有了什么盼头似的。

    齐铁嘴一口干了半杯,忽然说:“你知道吗张启山?我内心对你的评价现在好像有所改观。”

    这是齐铁嘴第一次提到对他有什么评价或者观感,明知气氛不严肃,张启山还是莫名有点警惕,竖起了耳朵似的问:“能听一下吗?上菜应该还要一会儿。”

    “不,没那么长。”齐铁嘴回答,“你可以不用像老九那样竖着耳朵。”随后他小声嘟哝了一句什么,张启山调动了自己敏锐的听力和视力,捕捉到了他嘴唇的动作。

    怎么感觉像是“咬人的狗不叫”?

    ……

    有二月红的钱包作支持,两人吃完饭都半下午了,还好,二月红本人一直没来,避免了中途进场,面对这俩人和一桌残羹剩饭的尴尬。

    快三点,徐长兴恢复了不是饭时的寂静,几个伙计正慢吞吞地拣碗擦桌子,有一句没一句地闲磕牙,见他们终于下楼要走,赶紧抢上来掀帘子。

    “二位,用完啦?”

    “嗯。”齐铁嘴应一声,显然吃饱喝足,心情好了许多。“记得往红府去支钱啊,跟他们管家说,今儿菜不错,我做主,多给几块小账。”

    伙计殷勤送着,嘴里连声答应:“是,是。”

    齐铁嘴走在前头。下午变了天,乍一开门,外头阳光刺目,他赶紧掏出那副可笑的小圆墨镜戴上,嘴里晃晃悠悠叼着根牙签,含含糊糊地哼着那段小曲儿。

    “恨只恨无道秦,把生灵——涂唔唔唔——炭——”

    “……”

    这调都跑到姥姥家去了!

    齐铁嘴还不觉,美滋滋地当起了甩手掌柜,张启山只好跟在后头,替他提了俩食盒,倒像是他的保镖。

    可能是受那虚幻的“几块小账”贿赂,也可能是窃喜他们终于走人,徐长兴的伙计一直送出大门外,还追在后头喊:“替您二位雇辆车吧?”

    齐铁嘴头都不回,大方地挥了挥手,“不用!今儿吃得好,溜达溜达好消食儿!”

    午后开足的阳光终于给街巷添了几分暖意,路上行人不多,也都不紧不慢地走着借这点儿热气。

    徐长兴开在老城最热闹的一带,离齐铁嘴的卦堂隔好几条街。为了讨二月红的便宜,齐铁嘴早上几乎没怎么吃,来的路上就喊着走不动,死缠着要雇车。这会儿他酒足饭饱,倒不再提坐车了,两手背后,慢条斯理地迈着方步,一副十足的少爷派儿。

    走了一段,张启山始终没跟紧。齐铁嘴就是个话匣子,没人说话,觉得有点无趣,回头冲张启山招招手。

    “嗯?”

    “过来。”

    “怎么了?”

    “叫你过来就过来嘛,”齐铁嘴不满道,“离我那么远干吗?还怕我把你给吃下去?啊,小张哥哥?”

    “……”

    张启山仗着腿长,几步就轻轻松松追到了他身后。

    齐铁嘴回头一看,又招了招手,不耐烦地啧了一声。

    “哎呀,过来过来,再过来点儿!”

    张启山无奈,上前和他并肩而行。齐铁嘴这才觉得适合开腔了,咳了一声,故作矜持地停顿片刻,自觉恰当地找了个话题。

    “你觉着今儿的菜如何?”

    “挺好的。”

    “对吧!你是不知道,今儿这道五元金鸡,在我吃过的酒楼里头,可以算是第一。”

    齐铁嘴叼着的牙签翘了起来,把拇指一竖。

    “二爷肯定想不到,就算他不来,照样逃不了我这顿饭,结果自己还没吃着,哈哈哈!”

    “……”

    二月红究竟跑哪儿去了,齐铁嘴并不担心,估计有什么事绊住了,那也就算了,只是自觉摆了二月红一道,既有占人家便宜的乐趣,又有使促狭的兴味,连走路都格外昂首挺胸。

    “回头啊,我要给他下个帖子,就说——”

    齐铁嘴顺口说着,眼珠一转,忽然瞟到街口墙角的阴影里坐着个人,顿时吓得吐了那根牙签。

    “就,就说……我就说……”

    他忘了自己在说什么,竟然有点结巴起来。张启山顺着看去,不过是个衣衫褴褛的瘦削男人,也许是个流浪汉,乞丐,脸上盖一顶破草帽,仰着头晒太阳假寐,身边放了一个小粗包袱,一个破瓷碗,还碰掉了几个茬儿。

    忽然,这人像有所感觉,将帽子向下落了几寸,骤然露出蓬乱的长发和一双冷冰冰的眼睛,电光火石一样在人身上急速扫了一圈。

    那锐利的眼神让张启山吃了一惊,顿时猜到了这个人的大概身份。

    “早,早……您忙。”

    齐铁嘴尴尬地冲那人咧嘴一笑,把墨镜摘下来,对他稍微弯了弯腰,拉着张启山逃也似地溜了。

    “今儿天气好,连六爷都上街做买卖了……”

    张启山眉头微微一蹙,不经意道:“你们这排行,是论什么的?”

    齐铁嘴的眼神立刻敏感起来。张启山也不追问,只是说:“你排第八,红老板排第二,这位又是六爷。你一个人过,家里人口倒不少。”

    这个玩笑很拙劣,齐铁嘴没回答。二月红还勉强罢了,这位六爷显然不会是他的兄弟。

    这番试探让两人都陷入了沉默。张启山又略放慢了脚步,回到他身后一丈处,不远不近地跟着。

    被这一打岔,齐铁嘴也没了心思,又走了一段,在一处小巷口拐了弯,准备抄近路回家。

    巷子里几乎照不到太阳,又阴又冷。齐铁嘴余光偷偷回瞥,张启山依然一声不吭地在后头跟着,让人觉得有点别扭。

    “咳!”

    他故意清清嗓子,想说点什么,又觉得有欲盖弥彰的嫌疑。

    算了,他爱当跟屁虫就让他跟吧。

    整天搞这些神秘兮兮的,无聊。

    齐铁嘴打定主意不理他,可没走出几步,张启山忽然又朝他靠拢了。才忍不住要开口,张启山忽然压低声音,在他耳畔发出了短促的一声“嘘”。

    这一声吹到耳朵里,不知道怎么回事,他一激灵,骤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

    这家伙吃错药了?……光天化日莫名其妙,瞎撩个什么劲儿!

    刚想开口怼过去,忽然,他听见了身后巷子里陌生而杂沓的脚步声。

    是谁,这么来者不善?他忍不住扭头想向后看,张启山看了出来,在他耳畔发出轻声的呵斥。

    “别动!”

    这档子事上张启山比他靠谱得多,齐铁嘴的脖子僵住了,不自然地又扭了回去。他忽然感觉手心在冒冷汗,尽量不引人注意地在衣襟上擦了擦。

    张启山放缓了语气,低声指示:“别乱动,和刚才一样,只管走。”

    他说话的气流时不时吹在后颈上,齐铁嘴禁不住打了个哆嗦,“是,是冲着我们……”

    张启山简短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    坏了,齐铁嘴大脑一片空白,仅剩的一点理智在叫嚣:祖师爷啊祖师爷,明明都求您了,还给我发这么硬的点子来!

    天知道,他连蜘蛛都不敢打!

    齐铁嘴心下一慌,第一个想法是回去求黑背老六救命,可是地形所限,借他两个胆子也绝不敢转身迎面往回跑。这位六爷性情又怪,和他们不来往,他甚至拿不准如果自己被人追杀,六爷是会出手相助,还是在旁边好好看一看齐家败家子儿的热闹。

    张启山也在暗自估量。巷子走过大半,眼看不远又是街,下午行人不算很少,这些人就算有枪,也绝不敢光天化日地开,这让他稍微放下了点心。

    身后的人听去有六……七个。张启山已经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,这让他觉得实在对不起算命的,救了他,还要平白无故受牵连。

    这一切,竟然只是因为一块钱。

    他忍不住又看向齐铁嘴,算命的显然已经慌了,脚下磕磕绊绊的,屡屡侧过脸来投以求救的眼神,冲他杀鸡抹脖儿地拼命使眼色。

    “听好,我数到三,你什么都别顾,只管往前跑,明白吗?”

    “什么?”

    “一,二……”

    听到要跑,齐铁嘴立刻面露难色,才张嘴要争辩,张启山已经果断地说出了“三”,不容违抗地在他背上一推。顿时,巷子内一片混乱,所有人都跑了起来。

  

    

    “我、我跑不动了,真的……”

    齐铁嘴露出一个有点像哭的表情,一只手死死捂着胸口。他之所以还没瘫倒,完全是因为另一条胳膊被张启山拽着,才勉强踉踉跄跄跟着往前跑。

    而齐铁嘴除了害怕之外,还满肚子窝火。莫名其妙被人追杀,墨镜没跑几步就掉了,被后面的人生生踩碎,糟蹋了一副上好的玳瑁边儿。更心疼的是张启山一把将他推开之后,把手里的两个提盒也当成家伙扔了出去,汤汤水水洒了一地。

    不过这时候,顾不得这么多了。张启山腿长,跑得也快,齐铁嘴虽然也没比人家矮太多,要这样跑下去,他光想想,两腿就软成了霜打的茄子。

    “张启山,你听见没有,我真的真的真的……”

    “闭嘴!”

    张启山一边调匀呼吸,一边不客气地吐出两个字。齐铁嘴在旁边气喘得像风箱一样,手心里全是汗,又湿又滑,他只能更用力地攥着齐铁嘴的手。

    街上行人起初还驻足指点,惊奇地看他们在人行道上飞跑,可发现这俩人背后还追着持刀拿棍的六七个男人,便惊叫着忙不迭地躲到一边,唯恐不留神遭了池鱼之殃。

    齐铁嘴大口喘着气,喉咙干得像砂纸磨过,心口狂跳,忍不住断断续续地又喊:“我真的不行了,张启山!……我鞋快掉了!”

    张启山一边拉着他东躲西避,一边厉声说:“不许说话!”

    齐铁嘴委委屈屈地闭了嘴,跑着还努力把脚往鞋里伸,生怕鞋掉了一只,那他就只剩挨打的份了。

    张启山对长沙街道不熟,边跑边四下张望,带着他逃命一样往前冲。

    两个人胡乱冲过一条街,听着身后一路稀里哗啦推倒摊子的巨响,张启山的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,边跑边环顾四下,看有什么能捡起来当武器的家伙。

    “张启山——”

    齐铁嘴在喘气的空隙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,死拽着他往旁边一条巷子里闯。

    “右,右拐!”

    这条巷子其实是两边盖房子时候留的空,宽不过一人多点儿,又曲折,看去压根说不上来通向哪儿。张启山一咬牙,拖着齐铁嘴果断拐了弯,顺便推着他,让他跑在前面。

    好在巷子着实太窄,后面人再多,也只能排成一列,一时倒还无虞。

    齐铁嘴被张启山半推半扶着,除了喘气什么都顾不上了。片刻,两个人便冲到了另一条街上,张启山正要把他就势拖进下一条巷子,齐铁嘴却拼命指着另一头,要他再转弯。

    “这边是大路!”张启山急道。

    齐铁嘴真的到极限了,干脆不回答,只是抓着他的衣服。张启山想着他对长沙街道总归有数,也就配合地转向。

    两个人拖扯着,转眼又跑过了一条街。忽听得身后风响,一个人按捺不住,把木棍脱手掷来!

    张启山耳力灵敏,自然听得清楚,这当儿提醒已来不及,他立刻松开了抓齐铁嘴那只手,想去按低他的脑袋,不想齐铁嘴已经跑得筋疲力尽,陡然间失去支撑,一下子扑倒在地上。

    张启山喊了声“小心”,扑上去把棍子捡了起来,迎上跟跑在前面的人交上了手。

    齐铁嘴几乎跑去了半条命,又莫名其妙地摔了一跤,一时还没回过神,大口喘气,只觉得肺管子疼。扑倒的时候他本能地用手去撑,两只手心都被擦出了大片渗血的小口子。

    他茫然地低头去看,身后一把刀带着风急劈过来,被张启山抢上来架住,急得喊:“喂!不要命了!”

    齐铁嘴这才清醒过来,急忙爬起身,顾不上满身的土,撒腿就往街那边跑去。

    “解彬!解彬出来!救命啊!”

    他一边紧张地回头看张启山和人打斗,一边狠命拍门。渗血的手掌拍到那些精致的雕花上,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,立刻又握成拳,用力去砸解语楼的大门。

    “解彬!快出来!解彬!!!”

    蘸酒精的棉团被按在伤口上,疼得齐铁嘴咬着牙发出了“咝”的叫声。

    “没那个金刚钻,还学人家惹是生非,活该。”

    解彬在金丝眼镜上方瞪了他一眼,左手抓着他的手,右手又加了一分力道,在手心擦破的那一大片反复擦拭着。旁边的搪瓷盘里全是镊子挑出来的小沙石粒,带着血,像一颗颗破碎的玉碴儿。

    时令已经深冬,不宜下斗,这一行都忽然清闲了下来。解彬疯忙了一阵子,刚捞着两天清闲,看看报纸,喝喝咖啡,偶来兴致,就自己摆开棋枰解解闷。他虽是日本留学生,棋艺却好得惊人,要寻个对手难上加难,齐铁嘴倒是勉强能凑一盘,一开口就要他相让,还动不动就耍无赖悔棋,解彬忍无可忍,索性把他一并拒之门外了。

    “致如,疼。”

    酒精挥发得快,沾到伤处冰冰凉凉的,刺激性却是不减。齐铁嘴衣裳沾满了土,袖子和大襟也摔破了,忍不住委委屈屈地抱怨。

    “别动,”解彬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,“疼也给我忍着!”

    大少爷脱下的西服搭在椅子扶手上,衬衫袖子卷起了几道,露出的前臂虽然结实,皮肤却是苍白的,有点像久不见光,一副过分的斯文模样。

    他把弄脏的棉团放进盘子里,夹一块新的,伸进药瓶里蘸了蘸,在齐铁嘴两手上又各涂了一遍。

    “行了,不用包扎,就这么晾着吧。”他几乎咬牙切齿地说,忍不住又骂了一句,“小兔崽子。”

    净会给他找麻烦!

    齐铁嘴如蒙大赦,赶紧把两只手缩了回去,又不敢握住,想了想,还是摊开别扭地放在了自己膝盖上。

    解彬划着一根火柴丢进搪瓷盘,火苗一下子蹿起来,把那些沾血带药的棉球全部吞没了。他站起来穿上西服,把桌上摊着的七零八碎收进箱子,送回了旁边的房间。

    齐铁嘴不敢乱动,两条胳膊都觉得有点儿麻了,一边不自在地活动着,一边给对面的张启山递眼色。

    张启山比他看去更狼狈,不成样子的外衣被解彬强行扔了,里头的衣裳解开虚掩着,还被上了一块结结实实的夹板,左臂多了一圈崭新的绷带,怎么看都像一条备受兽医折磨的狗。

    “那个,你还行吧,”齐铁嘴的眼神飘到渗血的绷带上,有点晕,又赶紧移开了,讪讪地说,“我实在是跑不快。不好意思啊。”

    “不用忙着抱歉,这一刀死不了人,”解彬从里间走出来,一个不遵医嘱还罢了,现在索性变成两个,解大少爷情绪很坏,“别沾水,按时敷药就行了——你胳膊怎么回事?”

    “啊,”齐铁嘴赶紧把袖子拽下来,遮住还没完全恢复的烫红痕迹。“没事儿,不小心烫了一下。”

    但是这个遮掩打得很低劣,解彬立刻想起了上次流氓打进卦堂的事儿,出了一口气,情绪愈发焦躁起来。

    “两次见面,两次挂彩。”他忍不住不赞同地看了一眼张启山,才又转回来说,“长沙世道不太平,不是宜居之地,你们这些半大孩子,能不能别裹在里面添乱?”

    这话像叮嘱,也像刻薄。张启山感觉这话是对他说的,怕他给齐铁嘴添麻烦。

    “你又比我大几岁,就算是大人了?”齐铁嘴哼了一声,被墙上小铜铃铮地一下轻敲打断了,一个解家伙计从楼梯口走上来,在解彬耳边低低说了两句。

    解彬颔首回答:“知道了。”想了想又说:“我去看一下。你们先回吧,我叫人开车送你。”

    伙计闪身让到一边。解彬站了起来,解语楼四扇大玻璃窗开始透进夕阳余晖,把他变成了一个修长斯文的剪影。

    斯文的解大少爷压着火,恶狠狠地说:“这两天给我滚回家去好好待着!再被我逮到出来乱逛,我亲手去把你那卦堂拆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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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:为什么我要带这些死孩子awsl我讨厌带孩子(备受摧残脸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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