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老九门】【一八/佛八】少年恋爱守则(11)
长沙市政府是一座方正结实的楼房,老式的深褐砖瓦,黯淡失色。细雨蒙蒙,如给这座笨重的箱子似的楼房遮了层难看的苫布。
“下次别过来,直接打电话。在这儿被人看见,可要给沈先生添麻烦。”
市政府的门廊上站着个苍白英俊的年轻人,制服熨挺,手里不耐烦地转着一支金笔。他对面低几级台阶上是个中年人,满身江湖气,一看就非善类,此刻却有些唯唯诺诺。
“好。那个,郭秘书,我托人打听了,被烧的——”
“小点声!”
“是,是。”中年人答应不迭,凑近他小声说:“被烧的应该就是乌斯洋行那辆车。这些日子,长沙可没丢别的车呀。”
这年轻人正是沈南山的亲信郭存慧,那天乌斯死了,其他人一哄而散,他从山里狼狈回来,额角犹带淤青。此刻不得不与这种人交头接耳,他脸上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嫌恶。
“这些风言风语我听不见,还要你来告诉?我是问能不能确定!”
中年人是本地一个流氓头目,手下也有几十个人,有点势力。那败家子齐恒三请不来,乌斯已死,孙宝辛称病不出,眼看都不能用了。
好好一件事被个半大孩子搅了局,自己还挨了打,郭存慧恨得眼里几要出火。刚到长沙,没人脉,他索性雇了人去找张启山。
“八九不离十。您看。”
神秘地环顾一眼四下,中年人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块金属残骸,直接塞到了郭存慧面前。
“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,从警局里搞出来的。”
那块车壳烧得半熔,又经过一番冲刷,早不成个形状了。郭存慧厌恶地瞥了一眼,只得凑过去细看,见到一处残余的痕迹,他一皱眉头。
是弹孔。
“赶紧收好!”
中年人赶紧将东西又揣回去,压低声音道:“别处都烧得看不出来了,就这儿。和您说的型号比对过了,就是这个,没错。”
“那就在那附近找,给我细细地找!”郭存慧咬牙道:“刚到长沙就碰上这档子事,沈先生怕惹事,意思就这么算了,我可把那小子恨到了骨头里……你小心点,别给我漏风。”
“是,我叫手底下人去办。他多大年纪?叫什么?”
郭存慧眉头皱得更紧,想了半天,扔下一句:“姓齐,十八九岁,外地人,再多我也没注意了。找到别直接弄死,给我好好问问,他受谁指使的?”
“是。您等消息吧。”
“还有,别再来找我了。”郭存慧冷冷道。“那么多人看着呢。有那个工夫好好去查,我就谢谢你了。”
解彬被小满请进来的时候,齐铁嘴还在拿个勺子,不要钱似的把粥往张启山嘴里灌。
“哎哎,悠着点儿!”
解彬赶紧两步窜到床前,伸头往碗里看。
“这什么?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!”
“放心,馆子里买的。”齐铁嘴说,一边用勺子刮着碗底儿,力求把一碗粥完完整整一点不剩地填给张启山。
“那还行。”解彬松了口气,这才把箱子放下,开始解围巾。“少吃点,饿了几天,身体受不了的。”
解彬在日本学的不是西医,不过耳濡目染,又有这个需要,所以差不多的还能来得,这倒也符合他的性子,仔细,谨慎,事儿多。一边摘围巾,还尖刻地挑剔。
“慢点儿,你要把他噎死了。”
“不会的,别浪费嘛。”
齐铁嘴终于把碗底儿都刮得干干净净,才算结束了“给伤号喂饭”的任务,自我感觉良好,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。
“刚吃完东西,那就缓缓再检查吧。”
解彬看了看被齐铁嘴认真摧残过一番的张启山,内心不由感慨毕竟是小孩儿,生命力顽强。但他今天心里还有另一件事,想到这一节,看向张启山的眼神也不禁复杂了许多。
“能吃东西是好现象,还是一样,静养。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。你不许给他做!”解彬瞪了一眼齐铁嘴,继续说:“可能近几天还会发烧,正常,我带了几种药过来,按时吃。”
说着,他打开箱子,开始一样一样往外掏带来的药,摆了齐铁嘴一桌子。
“吃法我都写在盒子上了。说明书也在里面。这两天有空我还会过来,有什么异常,随时联系。”
“没什么异常。”齐铁嘴笑得得意。“我觉得我在这方面还挺有天赋的。”
“……”
检查过后,眼看张启山吃过东西又吃了药,迷迷糊糊睡过去,解彬才推了推银丝眼镜,严肃地低声叫齐铁嘴。
“出来,我有事和你说。”
解彬说着,站了起来,首先出了屋子。齐铁嘴想着他大概还是想说张启山容易惹麻烦的事儿,也跟着站了起来。
“小满,把碗洗了吧。”
“好。”
雨还在下,细丝丝儿似的,飘到人身上,带着冬天的凉意。
齐铁嘴掩门出来,解彬正站在门廊下,背着手在看院子里的树。
“来了。”齐铁嘴出声叫他。“哎,到我屋里坐吧。”
“不了,家里有事,这就回去了。”解彬转过身来看着他。他身材修长挺拔,比齐铁嘴只大四五岁,看起来却像成熟不止十年,眉间有道浅浅的细纹,是思虑太多导致的。
齐铁嘴微微一笑,说:“下雨呢。你看你,别皱眉了,都起褶子了。”
解彬也很快地笑了一下,但是看得出来,他其实不想笑。
他直视着齐铁嘴,严肃地说:“乌斯死了。”
“乌斯?哪个乌斯?”
解彬叹了口气。“乌斯洋行那个老板,真名别问我,我也不知道。还有,城门附近烧了一辆车,据说就是他的。”
“哦。”齐铁嘴稍微低下头,自然地说:“谋财害命?杀人烧车?”
解彬抿了抿嘴唇。齐铁嘴以进为退,追问:“你怎么知道?社会新闻上看的?”
“报纸上没有,我去查的。你不是说他和沈南山最近有联系吗?我可是听说,乌斯就是死在山里的,就是去下斗那天。还好你没去凑热闹。”
“是啊,祖师爷保佑。我就说了,懒得跟这些人去凑热闹。”
解彬垂眸,盯着他,眼神里有探究,也有无奈。齐铁嘴不接茬,他就只能这样说下去。
“他们在山里可是动枪了,你知道为什么?就是因为那个乌斯作死,好端端的,开枪去杀无辜村民,结果被自己队里的人反杀了。”
“这么有正义感?那可是——”
齐铁嘴还没说完,解彬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,止住了他。
“那天下斗的人是孙宝辛凑的,现在孙宝辛也脱不了干系,吓得夜不能寐。他可是说,杀人的是个半大孩子,十八九岁,主动要加入的。最重要的是……”
解彬停顿了一两秒。廊下寂无人声,只听见风裹着细雨,打着旋儿往人身上刮。
“最重要的是,孙宝辛说,那个人,可能跟你认识。”
齐铁嘴这才吓了一跳。没想到这群人下斗居然偏是孙宝辛拉纤……原来那天在孙记门口碰见张启山,是他刚从孙宝辛那儿挂了名出来!
“听到现在,你还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?”
解彬语调平静,跟齐铁嘴不一样的一点就是,他真的极能沉得住气。
齐铁嘴苦笑了一下,说:“你比我知道得还多,就不用问我了吧。”
解彬眉毛一皱,怀着不好的预感问:“你别告诉我,那辆车是你烧的。”
“没办法。我当时真没想那么多,更不知道他跟沈南山这事儿有关系,就是想着能少点线索。”齐铁嘴说。“哦,烧车不爆炸的法子还是你教我的。”
“……”解彬无言以对,不知道心里是不是后悔到了极点。
“既然已经这样了,你不会主张我把他扔出去吧。”
“少来,你还会征求我的意见吗?”解彬恼火地说。“现在第一要务,你给我搞清楚他到底什么来头,是单纯的头脑发热,还是沈南山的对头?
“还有,孙宝辛现在吓得不行,生怕他们说他跟刺杀有关系,索性来个抵死不认,还算暂时能放心。你可务必把这个张启山给我藏好,等他伤好了,赶紧送他走,离开长沙!”
长沙街头细雨如织,行人个个步履匆匆。一辆人力车停在戏院门前,一位浓妆妇人从提包里取出零钱,递给车夫。
“多谢,夫人,多谢!”
那妇人上了台阶,姗姗而去。车夫将钱收好,才将车重新拉起,快步行去。
“就是他,走。”
路边两人见车夫离去,对视一眼,立刻尾随上去。
“家住常德武陵境……丝瓜井畔刘家门……”
空车轻了许多,车夫松了口气。想着天气不好,也没什么买卖,信口哼着小调,准备抄近路回去。
才拐过街角,忽听有人在背后喊:“嘿,拉车的!站住!”
停步回看,两个男子站在背后,短衣服,却戴了呢帽,看去不伦不类,不像正经人。
“二位……坐车?”车夫心里有些怵,勉强笑道:“天气不好,我这车子收工了,不拉人了。”
“是吗?”两人走近来,一个道:“别人拉得,我们就拉不得了?”
“没有,没有。”车夫心下一慌,忙陪笑道:“那位夫人是顺路拉的……”
“呸!”另一个吐口唾沫,从腰间抽出匕首,发狠道:“谁说她?装傻是不是!”
车夫大惊失色,狂喊:“二位,别动手,别动手!要钱尽管拿去!”
“谁稀罕你那两个钱?前一阵,你是不是拉过两个男的?有一个十八九岁,受了伤的!”
“没,没有……我记不清了。”
“是吗?”那人骤将匕首架到车夫颈上,作势欲刺。冰凉的刀刃贴到喉咙,车夫吓得大叫求饶。
“想没想起来?嗯?”
“想起来了,想起来了!”车夫哭道。“是,是有个年轻男的,受了伤的,另一个人给他扶到我车上,叫我拉着就走……”
“他叫你拉到哪儿,你记不记得?”
车夫吓得涕泗横流,强忍着想了想,颤抖道:“可能是,老茶营一带?我,我我,我真的记不清了……”
“我们现在去找。要是没有,可还要来问你。”
收了匕首,两人扬长而去。车夫扑通一声瘫坐在地,喃喃道:“我,我这是招谁惹谁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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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午刻章,下午写小说的美好生活_(:з)∠)_
好想吃蛋挞嘤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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