皮卡瑶

“你想放弃的每一秒钟,都是紧要关头。”

【老九门同人】【一八/佛八】少年恋爱守则(1)

    (原《长沙纪事》)

    连番雨过,长沙的秋意霎时浓得化不开了。

    十一月初,行道树叶全褪成了黄的,给风一吹,沙沙地落满了洋楼的阳棚,又掉下地,被行人来往纷踏着。

    这一带是长沙顶阔气的地界,行人熙攘,车马缓行。百货公司铜灯锃亮,照得橱窗里的新鲜玩意儿光彩夺目。路上不乏挽女伴的洋人,华服翠饰、锦帽貂裘之流更如过江之鲫,数不胜数。

    不过,洋风再盛,毕竟传入未久,虽为这游场添了三分富贵气的点缀,倒还浸不透这座大城。再向东,过几条街,眼前房屋就一律变成了泥墙瓦顶,黄昏景色也就此冷清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借光,几位,当心啦——”

    日犹在西,渐稍斜。茶摊老板从小桌间挤过去,将灯点燃了,挑在竿上摇摇晃晃的,把他和茶客的脸都照得明暗不定。

    “老板,添点儿水!”

    “哎,来了——”

    老板约摸五十来岁,已有中年发福的初相,动作倒很利索,手上倒水,口中道:“瞧这天色,说不定啊,晚上又得下雨。”

    “可不是!这鬼天气,冷死个人。”

    “我老婆的擦脸油都冻住啦!”

    左右无事,一句话便惹来众茶客一番闲议。

    老板把桌上小壶和茶碗都冲满。“慢用,不够再添。”

    说话间,又有人走了进来。老板正收壶,转眼瞥见,堆笑招呼:“小哥又来啦?今儿有花生,昨晚做的,咸淡正好,来一碟?”

    “今儿不了,家里还有事,等我回去呢。”

    答话的是个少年,十八九岁模样。天虽暗,却戴了副小圆墨镜,似乎是个盲人。

    他熟门熟路地进了摊子,微笑道:“走累了,刚好路过,一壶茶就行了。”

    “坐,马上就来!”

    老板弯腰添一把火,把茶炉子烧得噼啪作响。小茶碗顺手烫过,绰起倒扣在磨得发亮的盘里,还湿漉漉地留着水痕。

    “来啦——”

    老板手脚麻利,端起茶盘,长长喊了一声,三两步抢到桌边。这少年茶客在角落里坐,旁人聊得热闹,也无人理他。

    “这位小哥,茶来了。”

    老板放下壶,口气软了几分,偷偷瞟他。

    这少年来过好几次,他认得。那副墨镜太显眼,从没摘过,像在脸上挂了个“算命瞎子”的活招牌。眼睛生得怎样看不见,不过眉秀鼻挺,唇红齿白,总带点含笑似的意思,要是没瞎,估计是个很会讨小姑娘喜欢的相貌。

    “真快,麻烦了。”那少年抬头笑道。他可能并非在笑,只是平常应答,嘴角却总带点浅弯,随和伶俐的少年气十足。

    “客气了。”老板将小圆壶和茶碗一一安顿好,提壶倒了一杯。

    “天冷,喝杯茶暖暖。还要什么,叫我就行。”

    “多谢。”

    老板应着转身走开,没几步,忍不住又回头瞧一眼,低声感慨:“可惜呀。这么年轻,又怪斯文的。”

    角落又恢复了寂寞。茶炉的火热烈地舐着铜壶,水汽翻涌,震得壶盖轻响。

    “哎,这是个瞎子?”

    旁边的茶客谈完了天气,有个年轻男子注意到他,小声指道。

    “少胡说。”同桌老者担心地瞟一眼,低斥:“当心人家听见,什么意思。”

    “我瞧是。”另一人肯定,指指那少年带的东西。“八成念过两句书,便充个读书人,替人算算卦、测测字,骗两个小钱罢了。”

    “差不多。”这人附和,又笑道:“听说瞎子算命最灵,你是要娶亲的人,何不花俩,叫他给看看?”

    “有什么好看的?一个小子而已,我听他的话?”那人不以为意,笑道:“有那个钱,我还留着买烧饼吃呢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副尊容,说不准人家姑娘转天遇上个小白脸儿,跟人家跑了呢。”那人说着不禁笑,一挤眼,小声道:“其实这小子就挺俊的。多亏是个瞎子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……”

    这厢窃窃议论,所幸那少年似未留意。他眉头松着,略仰头,仿佛心不在焉,又像有什么烦恼。墨镜将双眼遮得严实,晦明莫辨,更不知在想什么。

    秋风紧了一阵,刮起不少枯叶尘土,乱扑到茶碗里。灯笼里的蜡烛头吃了风,闪摇不定。

    两人又闲话几句,那老者轻叩桌面,道:“得了,何必拿人家寻开心?”

    细瞧两眼,又叹道:“年纪轻轻,我看怪可怜的。不知家里大人在哪里,也放心他一个人出来。”

    那两人不敢多说,也就讪讪止了。片刻,又谈论起别的来。

    那少年仿佛闻言,微微一笑。他像是渴得厉害,连喝了几杯,才轻轻松了口气,掏出几个铜板,也不曾数,轻轻丢在茶盘子里。

    旁边年轻人看见,轻扯老者衣袖,道:“瞧,人家保不准还比我有钱呢,你老就是瞎好心。”

    “就是,如今愚夫愚妇最多,这种人口舌巧不过的,随便几句花言巧语,骗得那些人团团转呢。”

    “哎,你猜他那招牌上写的什么?什么口直,什么……我不大识字。”

    “铁口直断吧,大概。算命瞎子都是这一套,什么赵半仙,王铁口,李大通天……”

    他没说完,那少年已经站了起来。两人背后说人,到底有几分不光明,顿时噤了声,上上下下地打量他。

    “老板,结账。”

    天气不大好,茶摊至晚就要收了。老板已又加了一轮茶,熄了炉子,正拿茶碗一个个地擦,闻言抬头道:“小哥,这就走啦?”

    “是。茶钱在桌上。”

    茶水是十足的小本买卖,老板随眼看了看,也就低头接着做活,顺口道:“当心,走慢些。”

    “多谢。”那少年应道。他凳子旁边倚了个幡竿,白布地儿滚蓝边,几个字端正严稳,倒不像跑江湖的手笔。

    他将随身的小包袱挎好,俯身拾起,往外走去。路过那张桌边,回头对人家微微一笑,道:“在下姓齐,齐铁嘴。”

    两个年轻人不料刚才的话都给这少年听去了,顿时闹了个面红耳赤。

    齐铁嘴施施然出了茶摊,人家瞧不见他了,才有点烦恼地叹了口气,自言自语道:“再不开张,过了今天,可就要给赶出家门,沦落街头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算命测字——”

    “不准不要钱啦——”

    天光渐暗,墨镜把视线遮了个严严实实,虽然憋屈,却又不敢摘下来。齐铁嘴把招牌换了个手,举得低了许多,吆喝得有气无力起来。

    快到晚饭时候,谁还有心思出门算卦?也是合该他倒霉,平常天气好时,多少也有三五十个铜子的买卖,赶上今儿这鬼天气,又阴又冷的,硬是害他沿巷转了两圈儿,还没开张。

    他内心愤愤,无比后悔定下这什么破赌约。凭他算卦再灵,单靠这走街串巷,三天能算出一块大洋,那就出鬼了,要么是玉皇大帝太乙真人下凡,要么就是碰上个家财万贯、家里刚丢了妻儿财宝如夫人的……

    “您慢走啊,慢走!哎,伙计,没眼色的,还不快送送!”

    他正胡思乱想,顺脚乱走,忽听到旁边店里有人高声吆喝。这声音颇熟,中气十足,又谄媚十足,顿时听得脊背上一阵恶寒!

    抬眼一瞥,果然,沿街游荡,一不留神,走到了孙记古董行的门前。

    孙记古董规模不大也不小,三间大屋打通,高大宽敞。天还没黑,店里已经灯火通明,映着玻璃罩的亮光和古玩的宝光,透出资产丰裕的气派。

    大柜台边站了个挺胸凸肚的矮胖子,四十多岁,一套酱紫缎袍绷得紧紧,罩宝蓝福字坎肩儿,正是孙掌柜孙宝辛。

    “嗨,哪儿的话,您常来,下次再来啊!”

    孙掌柜嗓门儿又大又亮,笑起来声如洪钟。齐铁嘴忍不住再看一眼,果然,孙掌柜正和一个手捧锦匣的富商道别,又是作揖又是拱手,旁边伙计陪笑连连,一看就是刚做成大手笔买卖。

    “嘿,同样做这门生意,他倒是生意兴隆……哎哟!”

    齐铁嘴有点近视,正眯眼看得仔细,一边带点嫉妒,心道这孙掌柜果然俗不可耐,忽然一头撞在了别人身上。

    他一时不察,屁股着地,摔了一跤,其实不重,不过想到自己应该是个盲人,当下假装站得吃力无比,一边揉着脚踝,一边叫唤。

    “啊!我的脚啊……”

    他顺口就来,不假思索,叫唤得百转千回,惹得路人多饶有兴味地看来。幡竿和褡裢倒在一头,里头杂七杂八的东西散了一地。

    “这人是个瞎子?”

    “是呀……那么可怜,对面那个小哥一看就凶,别会打他一顿吧?”

    这就有点过了。齐铁嘴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,咳嗽两下,顺势收了声。对方步履匆匆,也给他撞得一个踉跄,勉强站定,可能忽然看见他戴着墨镜,眼睛不便,犹豫一下,弯腰来扶他。

    “不要紧吧?”

    齐铁嘴倒是不用人扶,不过众人面前,到底得像样些。他两手在半空装模作样地摸了一番,很快抓住对面那人的衣裳,顺利地站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那人似乎有点无语,不过究竟撞到了人,见他站起来,问:“还好吗?哪里摔伤了吗?”

    “你看我这样子,好得了吗?要是街上的人都像你这么莽撞,我这一天就光躺在街上,不用起身得了……”

    齐铁嘴念叨着,站起来才看清,对面撞上的这人与他年纪差不多,黑衣。墨镜遮眼,有点妨碍视线。他悄悄把墨镜往下滑了一点儿,从缝隙里盯了那人两眼。首先产生的想法是,这家伙实在不会打扮。穿得平平无奇也还罢了,头发乱蓬蓬的,眼睛黑亮,像条不驯服的大狗,还是无人认领的那种。

    难怪围观的怕他挨打……

    “没事儿了,各位。那个,散了吧!”

    齐铁嘴拍着身上的土,冲周围人群喊道。见双方并没有大打出手,甚至吵都没有,路人顿觉无聊,纷纷散去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啊,我不是故意的。你没事儿吧?”

    这黑衣少年是不难分辨的北方口音。两人虽年纪相仿,比较起来,他显然不好惹得多。那双眼睛凛冽得过分,直直地盯着人。

    还好墨镜没掉。齐铁嘴忍不住再往上推了推,皱眉拍打身上的土,一双眼却藏在墨镜底下偷偷打量对方。

    “要不要去检查一下?”见齐铁嘴不答,那少年略退一步,有点紧张地盯着他。“你眼睛不便的话,我送你。”

   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。齐铁嘴心里感慨了一下这家伙的表达能力,心想自己要真是个盲人,非得被这貌似恳切的关心气炸。

    “算了算了。”他呼出一口气,心情也平复了。毕竟人家态度还算端正,也是他不小心,追根究底,也赖不到人家头上。“没事儿。不用检查。又不是七老八十岁,没事儿。”

    定定神,齐铁嘴才发现,年纪明明差不多,对方却比他高一截儿,长得太硬气,虽然还太年轻,却像头半大凶兽,自然而然带了几分凶、几分扎手。

    不过,客观来说,他长得还算英朗,尤其侧脸的轮廓,从额头到鼻梁,再到嘴唇和下巴的线条,一路鲜明。南方人是不太容易有这样的轮廓的。这家伙到底从哪儿跑来的?有没有人要?

    还有,虽是英气勃勃的年纪,对方看起来却比他想象得更瘦,是不太健康的那种消瘦,一看就知道过得不好。是不得志,还是遇上了什么麻烦?

    黑衣少年点了点头,可能忽然想起自己现在是对着一个盲人,又轻声道:“抱歉。”

    话说到这儿,也就该客气客气,一拍两散,各自走路了。孰料,齐铁嘴把小包袱手忙脚乱地挎好,忽然忍不住来了句:“这位小哥——有心事?”

    他脱口而出,说完才想起自己应该是个瞎子。见人家一抿嘴,他赶紧找补:“哦,我猜的。那什么……我是个算命的,这是我算出来的,准吧?”

    对方沉默了,双眼深邃,直直地盯着他,可能没有恶意,却自然流露出抑不住的凛锐。齐铁嘴不由紧张起来,还好,墨镜没掉,赶紧又悄无声息地推了推。

    片刻,那少年轻声说:“准。”

    齐铁嘴正被看得发毛,闻言小松一口气,还没说话,他却又道:“不过,我不大信这个。”

    他倒有一把好嗓音,干净清冷,看起来也确实是怎么都不会信卜卦的那种人。天愈暗,夕阳渐冷。齐铁嘴定了定神,心道若挣不到那块银元,反正也是输,这人多少也算相识了,不如就从他下手,说不定还有几分指望。

    “那,你——”

    “哟,这不是齐少爷,哦,不对,齐先生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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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八九岁大概离长成完全形态还有一段距离?18的少年向青年过渡时代2333

加人物把原来的节奏加得支离破碎,索性重刷了一版长沙纪事2.0

依然多私设 有ooc

改的时候忽然想张启山当年十几岁的时候可能也是…蛮可爱的哈哈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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